晴岚见月犹皎洁

月色朦胧,依然有月

何日寻良人(八)

何日寻良人(八)

武夷山没有了孙家,也还有其他与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靖难遗孤,自然不会是一片风平浪静的祥和气象。

只是领队刺杀的人,是聂兴。

十年来,聂兴从独木难支的小小孩童,一路沉浮,四处奔波,苦练功夫,教导年纪更小的弟弟妹妹,终于坐到了刺杀团之首的位置。

他是荆轲聂政一类的人物——孙若微始终记得孙愚对聂兴的评价——为使命而存在,为赤诚义气而存在,生来便是要为心中的道义而赴死,一诺千金。所以,孙若微从来没有想过劝他放弃复仇。她尊重聂兴要走的路,虽是死路,虽是心痛,可他是为自己心中的道义而生而死,死得其所。

她要做的,是让聂兴在知道内情后再做选择,而不是做汉王和赵王的糊里糊涂的替死鬼。

 

圣上即将回朝。

刺杀团进京。

为他们带来这个消息的,是一位故人,一个不速之客。

 

暮春清晨,酝酿正午的闷热。

朝露未晞,天光乍泄里微冷。

下人来报门外有人求见时,朱瞻基和孙若微正读至“登东皋以舒啸,临清流而赋诗”。如有朝一日可以抛却那些枷锁,这便是他们的归宿。

朱瞻基接过信封,拆开,凝神细读。孙若微也凑上前,皱起眉头。而后,异口同声:“是他。”

他,竟也回来了么。否则,怎会直奔世子府?

“见吗?”“见。”朱瞻基话音未落,手还悬在半空,孙若微坚定的回答接踵而至。

信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,起承转合,此刻却化作了刺人心脉的剑锋。朱瞻基眸光晦涩不明,躲闪逃避,不敢正眼看身边人。

少女眉头舒展,莞尔笑道:“别怕,我去和他说清楚。”

红日初升,驱散寒意。

 

孙若微提起缃色长裙,裙摆拂过门槛,扫下一层尘埃。

曾经心心念念要一道出海的人,正立于门外,长衫皂靴,一如前世送别时。

孙若微无端地想,此去经年,应是陌路。她屏住呼吸,却踩住了一枚落叶。

徐滨听得脚步声,侧过身来,怔住:“他竟放心让你独自前来?”

“你果然记得。”孙若微深吸一口气,“他说,这是我们俩的执念,应该由我们自己解决。”想起临行前朱瞻基深邃的目光,孙若微满心欢喜。

他爱她,害怕自己一颗真心被弃。可他也懂得了怎样去爱人,懂得了如何信任,如何在必要时放手以成全爱人。他虽对徐滨有“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”上的不喜,却也是真正地尊重他,惺惺相惜。他尊重心爱女子的过往情谊,如果她要跟他走,那便让他们和过去告别;如果她要跟着自由走,那他放她去,让他们携手做一对归人。只当若微是提早实现了“晨兴理荒秽,戴月荷锄归”的田园诗情。

他不会再犯“七进七出”的浑事。

她才不会辜负这份并不充盈的信任。

徐滨却笑了:“果然还是那个太孙殿下。你们下一步准备做什么?”

“救奴儿干都司。”没有去纠正此时尚未册封太孙,孙若微简明扼要地回答了下一步行动计划。她知道,在这方面,他们一直是战友。

“好,好!”徐滨抚掌大笑,“你也果然还是那个若微!”

有丝丝细雨落在孙若微的脸上,她摸了一把:“徐滨哥哥……经历了那么多,我不可能再是最初的孙若微。可我希望,你可以坚守本心,做最初的徐滨。而我和他,亦是在寻自己的路。”

她曾经爱过徐滨是真的,并且依旧爱着幻想中洒脱不羁、闲云野鹤的生活。可她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姑娘,她又背上了名为理想的行囊。她深刻地爱着与她一起负重前行的少年郎,爱着双肩沉重背负了许多的他。

徐滨笑容凝固,似是早有此猜测,苦道:“若微,我没有喝孟婆汤,你明白吗?”

那些过往,一生或琐碎或轰轰烈烈,他都没有忘。

“让我和你们同行吧。”无关风月。

他明白,海上风雨,朝阳晚霞,都已与她无关。他曾沉浮一生,曾如隐士般出海,也曾在国家危难之时回朝,为国尽忠。他早已明白,那些沉重的东西,家国大义早已在他心底生了根,他不愿逃,既然注定逃不过去,何不面对。

他们要的,不仅是大明国富民强,也想要跳出怪圈,也想要找到那个问题的答案。

风乍起,吹散迎面春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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